第70章 她的目的
“简单说就是，她非常不认同自己杀大红袍的行为。”素还真微微眯眼，推出这个答案的时候，他自己也很意外，“这才是我认为好友的决心所在。”
“她比谁都明白这件事是错的，她比谁都坚决地将这件事践行。”
要消灭未来之宰，必须要大红袍牺牲，可牺牲少数人去拯救更多的人，这件事真的对吗？
旁人答案如何，素还真不知，但初昭，她的行为每一项都在说明她的抗拒。
但抗拒就可以袖手了吗？
“我时常会想，如果未来之宰不死之身一直未破，局势会是如何？当大红袍是未来之宰弱点所系这件事宣扬开，事情又会怎样发展？于是，在未来我们面对选择之前，好友她先做出了决定。”
“事实上，初昭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大红袍不是难题，她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，可她还是光明正大杀了。”
“除却性格因素，更重要的原因是，她是做给自己看的。”
“道隐前辈怨怪于她的不解释，可恰恰是不解释，才是她最明确的态度。”
“这件事就是错的，再多再正确的理由，也不是她牺牲大红袍的借口。本就是罪，本就是业，自造自受，她杀死大红袍，同时斩断了自己后退的道路。说得矫情些，在做出那个决定之时，她就为自己判决了死刑。”
“她就该死！”
素还真话语凛凛，目光却越发温柔。
“旁人的看法她何曾在意过，她在意的只有自己，”素还真缓了口气，“仅仅是她自己不原谅自己，她认为自己已经没资格做一个好人，手染鲜血，并不无辜。”
很难想象，以初昭睥睨一切的态度，竟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，素还真不认为初昭担不起一人的生死，她所在意的，只是事件本身，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大红袍，而是一个无辜者，为了所谓的苍生而牺牲。
无论任何理由，都是不对的。
她做了一件错事，她就该承受报应。
“她也可以不做。”凤凰鸣最后憋出来一句自己都觉得幼稚的话。
就像素还真所想，她不杀，大红袍最后就不会死吗，世上两全之法最难，两难之事最多。
没有选择，就由她来选择。
一如黑狗兄当时，一如大红袍此刻，无论选择是对是错，这一份担当与勇气，值得所有人侧目。
素还真神色一松，颇无赖道：“当然，道隐前辈也完全可以把劣者这些话当作没有依据的乱想，初昭是善是恶，是好是坏都不需要在意，只需要明确她目前是在死神一方，表现出的态度是与我们对立。”
“你、我竟不知道素还真你这么油嘴滑舌，你都这么说了，我还能把她当敌人。”凤凰鸣叹口气，指着素还真说不出来什么话，最后一甩袖也是无果。
不知道还好，知道了之后，如何还能当作无动于衷呢？
刽子手比他们这些人觉悟更深，袖手者自然可以毫无负担去指责，因为被牺牲的不是他们，承担罪业的不是他们，享受安宁的却是他们。
世上最有资格憎恨她的是恶海鲛祖，而初昭对此欣然接受、不作辩解。
“这么，素某只是分析了一下好友可能的想法，有误会解开最好，若真是一片苦心，也不好无视啊。”
“她自是不在意旁人的态度，可吾总不认为，善意应该被随意辜负。”
她不愿解释便由他来，好友一场，素还真能做的不多，力所能及却是当仁不让。
“那你说，现在对初昭该怎么办？”凤凰鸣到底没忘正事，又问了一遍素还真。
素还真露出一丝笑容，“好友现在的态度，有两种情况。一便是她当真对正道失望，铁了心要跟着死神自寻死路。那便设法离间两者感情，嗯，以好友脾气，这应该不难达到，她一跟死神分开，就按原来想法，强制退隐也好，话语打动也罢，慢慢来，那家伙吃软不吃硬，让咩咩撒娇一下应该就差不多。现在估计也就是一时魔气上头，真祸害苍生早就干了，不至于还步步替正道算计。”
“第二种情况就是，死神把她惹毛了。”素还真想到黄泉引者泄露出来的消息，初昭跟死神，至少在她失忆之前有过接触，但失忆这种涉及个人隐私之时，素还真不好明说，“死神几次三番算计她，好友从来不是忍让性格，不报复回去才不正常。但偏偏又遇上大红袍这事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，遂了死神的愿景，反而对她来说更方面。”
“卧底？”不得不说凤凰鸣还是愿意偏向第二种可能。
“没错。接近死神，了解死神，关键时刻，杀了死神。”虽然更可能某人要的结果是同归于尽，但这种话就不要拿出来吓老人家，至于心甘情愿的可能性，以初昭记仇性格，死神试图操纵她，这件事本身就足以犯到她的逆鳞，而上一个想要她死的，未来之宰七七还没过呢。
某些时候，初昭的确不爱惜自己生命，可那是基于她愿意。她的性命，自己可以糟蹋，可由不得别人未经她允许擅自拿走。
对于这方面的双标，素还真表示他摸得透透的。
所以就初昭这个脾气死神哪来自信能操纵她啊。
素还真一边腹语着，一边继续道：“如果这是她的目的，那我们要做的就是暂时不要去打扰她。跟正道牵扯不清对她绝对没有利处，对她来说，羁绊越少，她越安全。”
谁都不喜欢手下身在曹营心在汉，初昭越是跟正道一刀了断，死神才越可能信任她，她才会越安全。
凤凰鸣不是愚笨之辈，这么说也明白其中因果，点点头也做下承诺，“我明白，下次见面，我会把她当做敌人。”
又想了想，叹口气，“却是委屈她了。”
不至于，她自己估计挺开心的，素还真默默道，对别人来说，被友人误解、被道友追杀的确值得委屈，可外在的风波如何抵得过自己坚持，她在做出选择之后就已经有了准备，那是个忠于内心的人，或许与死神一同毁灭，才是于她来说最让自己安宁的选择。
像是扑火的飞蛾，义无反顾。
等到凤凰鸣离开，素还真才弹弹衣袖，对着某位偷听许久的熟人开口，“黑狗兄为何不一同加入讨论，我以为对初昭，你应当同样关注。”
“因为我实在对她没辙。”黑狗兄从阴影处走出，“虽然我认为素贤人对她所想太过理想，但我仍然感谢你愿意为她解释。”
有素还真为她背书，她回归正道的可能性大大增强，这件事是黑狗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，他自己身上都没洗干净，要不是初昭，他现在还是黑暗中容身的孽种。
黑狗兄认真道谢，素还真看他这态度，沉默后憋出来一句，“黑狗兄以为我是在刻意把她的行为向好的方面解读？”
“不是吗？”黑狗兄露出一份讶异，“素还真你真的认为她是心怀苍生的善者？”
不会吧不会吧，素还真你真的那么甜会觉得初昭是个好人，她那个画风怎么可能是个好人？
许是黑狗兄疑惑目光太过尖锐，素还真半响没说出来话，他之前还当黑狗兄与凤凰鸣之前的冲突是为了给初昭掩护，合着你是真不是故意把初昭往偏激了想，你是真认为初昭无可救药啊！
她要真是个奸佞祸胎无可救药我这么费心把她往正道拉是为什么！你当我正道领袖是白干的吗，她要是真有祸害苍生的潜质我先把她灭了啊！
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响，发觉思维实在没在一条线，虽然同样是在意初昭，但是方向，好像出了些差错。
“如果黑狗兄这般怀疑她的品性，又为何一直为她周旋呢？”最后还是素还真先开口。
黑狗兄摇摇头，“怀疑？我从来没怀疑过她，我从来不把她当做一个好人来期待。我只是确定，就算有一天她真的与天下人为敌，我也不会放弃她，我在乎的，从来都是她本身，而非她是善是恶。”
不是不信任，恰恰是信任到了极致，才会盲目到无视她的好坏。
“……”
素还真、素还真一时不知道该说是黑狗兄脑回路不对还是初昭有毒。
虽然这份情谊这份信任真的很宝贵，然而对上初昭，“既然愿意相信初昭，为何不去相信，她比你想象中更温柔。”
“相信最后她还是不舍得，不舍得这世上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。”
初昭离开学海无涯的时候，还有些依依不舍。太学主又一次被人找上门，被找麻烦的频率和他高调的行事作风非常符合。
这一次是天狼星和阎王锁，两个魖族，所谓的死神传人对上死神，结果如何初昭有些期待。
然后太学主就把她扔出来了。
“你不会担心让我看到你失败的模样吧。”初昭故意道。
太学主对她这幅看热闹的态度敬谢不敏，“死神四关会指引你见到该见之人。”
“谁？”
“故人，你的故人。”太学主故作神秘，初昭嗤笑一声，竹箫一转，下一秒已经消失在原地。
太学主看她远去，外面的两魖不在他的思考之中，他更想看到的，是面对素还真与死神四关，她会如何选择。
让我看看，你到底有几分决心。
太学主让初昭去见故人，但初昭见到的，是一个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女子。
白纱作衣，粉巾与黑发相映，她静立树下，在她到来之时抬头，秀丽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笑意。
“许久不见了，好友。”
她的声音并不清亮，更像是时光碾过沉淀后的柔婉，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。
“我不认识你。”初昭平静道。
“一夕海棠，我的名字，”那人丝毫不恼，而是认真介绍了自己，“初昭，我可以这样称呼吗，你真的变了许多，让我有些陌生。”
“同样的话我已经听过一次。”
初昭有些不开心，因为某位神棍找到她救下她后，脱口而出的也是“你变了许多”。
“直说目的吧，你在这里，总不会只是来打个招呼。”
“是，我是专门在等你，我等你是为了，死神。”
死神一出，初昭终于正视眼前人，她与死神有关，或者说她知道死神的关系，曾以好友相称，死神，你想让我知道什么？
“如果是劝说的话，你没必要再白费口舌。”
一夕海棠摇摇头，“我不会劝你，我明白你想要做什么，我只是觉得，有些你不记得的事，需要重新知道。比如，你与死神的纠缠。”
对面女子的视线忽而锐利起来，一夕海棠知道那是她在斟酌，在考虑其中的内容是否值得她继续。
“首先，你要知晓，真正的死神已经死去。现在的死神，只是一个阅读了死神留下的日记而被其中遗留力量影响的太学主，太学主是死神，死神却不是太学主，那只是一个被扭曲心智的人类，只拥有死神部分的力量，但承接了他部分天命。”
“第二，罗喉戒玺，不要失去对他的控制。天命轮转固然会导向那个结果，可过程中风险未知，死神虽然无法干预你的命弦，但他藉由罗喉复生与你的博弈绝非只有一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初昭打断她的话，橘红色的瞳眸一眨不眨盯着她，无端让她心中一寒。
“罗、喉、复、生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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