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事毕
见月从善如流，“世子的人收买了林家一伙计，一侍女。一个给单子印章做手脚，一个给账簿做手脚，兼传递消息。”
“二人彼此不知对方，但……只是你以为不知，那伙计叫应三，心态极差，看见妾便手抖发慌，恨不得将‘做贼心虚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。看不出来才是傻子罢。”
“对了，世子，您怎么会找这样的人呢？莫不是底下做事的人不尽心？”见月娇俏一笑。
成轩恶狠狠道：“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挑拨关系，本世子才不会上你的套。”心中却直嘀咕，若真如林见月所说，那人这么不经吓，一下子便招了出来，那自己身边的人……
林见月继续道：“再者，传递消息就非要当晚不可么？世子您的人可真要好好查查了。做事这么不用心，上赶着被妾发现。”
“那个叫云心的，虽会伪装，但也经不住细查，稍微问一问就都招了，世子您这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呐，太不专业了。”见月吐槽到兴头上，“世子自己出现在这里，基本就是不打自招了，这下妾宣扬出去，世子可不就是授人以柄了么？”
林见月一条条数着，成轩脸色也越来越黑，总觉得对面的女子说得好像还真的……挺有道理。
“世子年纪不大，不懂这些也是正常，都是底下做事的人的错，怪不了世子。”见月颇为可惜，“但凡世子能做的破绽少点，妾也就吃了这个亏算了，就当哄世子开心，织云锦嘛，世子想要，妾立马让人送到府上去。”
“谁要你假惺惺？”成轩不知道该怎么反驳，一直以来都是别人顺着他，除了父亲平时骂他，没人跟他说过这么难听的话。哪怕是姑母也很少责备，更多的是宠爱。
京城里的世家公子有出息的不愿意跟他玩，没出息整日逛花楼的他又看不上，他经常整人捣乱，其实也只是想引起别人的关注罢了。
可是为什么，林见月就这样将他的事轻描淡写几句便说完了，也不见她生气或是怎样。
他突然觉得，好没意思，没意思透了。
林见月还在轻声细语的说着：“那姑娘衣着虽然体面，但搭配并不像大户人家里的姑娘，倒像是临时穿出来的。妾也安排人去查了，那女子家里确实是开油坊的，可邻里街坊的却从未听说鸢儿姑娘定亲了，‘嫁衣’这一说辞，太过勉强了吧。纵使鸢儿姑娘真的要成亲，织云锦虽贵，却并不适合做嫁衣，织云锦薄而轻……”
“够了，你怎么这么多话。”成轩忍不住打断，他的脸色由黑转红，林见月越说，越觉得自己好像真的……有些愚蠢。
“世子可别把妾的话太放在心上，世子只是年纪轻，不懂这些罢了，是不是真的‘蠢’还得另说呢，世子莫要太过挂怀。”
见月一笑，扬声道：“时候不早了，世子早些回去吧。知书，送客。”
也不等成轩反应，自己挥袖起身便离去了。
只留成轩一人独坐原地，呆呆地看着林见月的背影，瘦削却又仿佛充满了坚定的力量。
成家的小厮想去扶他起来，成轩不耐烦挣开，“滚开，都是你们这些不中用的！”
见月撇开众人，独自一人上了顶楼，轻轻叩了叩最里间的门。
她站在门口，里面迟迟没有回应。见月也不计较，放下手倚在门边。
她轻声道：“姑姑，这是为什么呢？”
佩香姑姑一人坐在床榻边，没有电灯，房内很黑，也很静，静得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。
门外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，如今要来质问她了。
“成世子已经走了，姑姑。”见月倚着门坐下，不顾地上的灰尘，“姑姑也心有怨气吗？”
她重生回来，没接个人相信她有能力看账簿，大多都市意思意思便算了，只有佩香姑姑愿意把林氏布行的账簿拿出来，与她一同看。
她有时也会出错，每当这个时候，都是佩香姑姑笑着点点她的鼻子，说：“二姑娘可聪明了，小小年纪就会看，比姑姑幼时厉害多了。”
整个林家铺子里的总管事，除了金玉坊的钱掌柜就是佩香姑姑了，更别说钱掌柜毕竟是异性，向来见面都隔着屏风，真正亲近的其实也就是佩香姑姑。
可是就是这么亲近的人，也会背叛自己吗？
账簿日常放在顶楼，每日有专人记录，若有人想混进去改账簿自然瞒不过佩香姑姑。
佩香姑姑也许并不是同谋，也并不知那些人要做什么，但她默许了。
林氏布行在她的掌控下十多年，比林见月的年龄还要大，若有什么暗流涌动，那一定是佩香姑姑故意的。
昨日见月心存疑虑时还不信，是否是佩香姑姑疏忽了。但佩香姑姑自从昨日早晨传过话后便再没出来，再加上从前便有人见过佩香姑姑与云心往来亲密，曾还有人嫉妒云心一来便得了姑姑赏识。
由不得林见月不信。
她道：“姑姑，小时候您教月姐儿看账簿，月姐儿当时便说要给姑姑养老，当姑姑的亲人，姑姑可还记得？”
佩香姑姑从前嫁过人，也生过孩子，可惜丈夫早亡，孩子早夭，都是她一生之痛。
“姑姑说，也把月姐儿当亲人的。”见月的脸靠在门边，印出了浅浅的红印。
“姑姑不要忘了这话才好，月儿日后还会把姑姑当亲人，为您养老送终。”见月等不到里面的回复，她多想听佩香姑姑亲自出来的说一句。
哪怕只有一句，她都会信，相信佩香什么都不知道，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怀疑。
……
可是佩香姑姑没说。
见月腿蹲麻了，勉强着直起身，老旧的木门被她撑得“吱吖”一声，她不敢再动，贴耳听了听。
却发现并不是里面传来的声音，心中失望与酸涩夹杂，差点直直流下泪来。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，用手抹去将要流出的泪水，委屈道：“姑姑，月儿生气了。”
佩香在里面流泪，心乱如麻，明明心痛到不行，却又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开门。
见月彻底失望，站直了身，“姑姑日后，若想回林家便回，不想回也可留在这里，林家的大门永远为姑姑敞开。”
“——但姑姑不能再管事了。”见月艰难说完，深深地看了看紧闭的门，转身离去了。
她一步步下楼，故意将每一步都走得又重有慢，满心期盼着佩香姑姑，这个在她重生初期时常害怕的时候给她鼓励的人，能够轻轻打开那扇紧闭的门。
可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。
刚回林府，裴氏得了消息立马赶来小苑，见她不大精神，问道：“事情如何了？”
“解决了。”见月有些懒洋洋的。
“怎么这么不精神？”裴氏关切道。
“就是想想那些人……应三是为了钱财，云心是为了发泄心中愤懑。鸢儿我让静秋查了查，听说是前阵子与成世子有过一面之缘，成轩许诺若是事成便让她进府做姨娘。”
“真不值当。”见月没说出口的还有，佩香姑姑，为什么会……
裴氏听了不胜唏嘘，“就为这些，竟愿意出卖东家？”
“嫂嫂可莫要小看了这些，最是钱财动人心，天下谁人不爱财？云心以为自己是惹人厌了被赶出来，自然会有报复之心。至于那个鸢儿，家中只有小小油坊，终其一生也难荣华富贵，不如当世子的姨娘容易。”
“是呀，说不定还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。确实很划算。”裴氏心情复杂，不在那人的身份位置上，便体会不了想要往上爬的心。
见月垂眸，她大约能猜到佩香姑姑为何如此。
在林家布坊兢兢业业管了这么多年，一声招呼不打便调来了人，让从兰这个年纪轻的与自己平起平坐。而自己确实是老了，也管不了那么多事，林家渐渐壮大，也不再像以前需要她。
林家最初除了庄子，最挣钱的就是这布行，可到今日，最受重视的是金玉坊，而不是千姿坊了。
也许会有难过，会有失落，也许并不是刻意容忍，只不过在云心改账簿时装聋作哑，又在后来鸢儿闹事时通报说“没事”罢了。
林家布行的名声毁了，与佩香没有任何好处。
但她还是这么做了。
若那日一早佩香姑姑愿意去管这事，只怕鸢儿早就被打发了，还能容她闹到主子跟前？
裴氏看见月也没有与她闲话的意思，叮嘱几句让她注意身子便走了。
见月颇有些疲惫。从从日折腾到今日，也没怎么用食，有些饿，但没什么胃口。
“姑娘，要叫厨房做点儿什么吗？”春雨上前来问道。
“做碗馄饨吧，”见月想了想，补充道：“鲜一点儿。”
“姑娘近日很爱吃馄饨呢。”春雨无意说了一句，却让见月愣了愣神。
不知为何，从那日后，一想起馄饨仿佛就能抚平心中忧虑般，自己并不是无依无靠，好歹有一位“挚友”，“故交”。
若真能如此，便好了。可惜事不遂人愿，偏偏她的事，无人可诉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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