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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第2章


谢夫子面容看着年过三十,身姿挺拔,面目俊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匆忙而来,发束还有些松散,只拿紫檀色木冠绾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身细白布的直缀,套上湖青棉袍,踩着一双厚棉黑布靴。

        分明是闲散的居家打扮,依然是端正又斯文。

        罗娘赶忙站起福礼:“小女田氏,名唤罗娘,祖籍徽州池砚,此信应是我家姊所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低下头,目光轻轻落在他腰间的藏青色罗带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男子弯下腰来,虚扶起她:“家中小僮少训导,怠慢了姑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依礼侧身回避,却看到了他两鬓隐藏的点点银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才姓谢,名端之。这封信上字迹,确为亡妻所书……还请姑娘随我进厅堂,从长计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听到“亡妻”二字,愣住片刻,立马就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    似是哽咽着无法出言,只点点头,随他走出门房。

        虽已隆冬,院中仍有点点绿意。

        院角小片竹林,迎着寒风沙沙作响。

        挨着门庭的外墙还搭了一丛紫藤,虽然眼下只剩枯藤挂架,好在旁边有一树腊梅盛放,幽香满溢。腊梅旁还有一树红梅作伴,枝头打苞,绿叶间多了点点红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时人求雅,寻常人家院中也多有松竹梅,以显主家气节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比之下,挨墙而立的那一排果树便显得不伦不类了。枣树、柿子树、橘子树、枇杷树…虽寒冬下也是难得的枝繁叶茂,到底是读书人家少种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见罗娘目光流连,谢端之怅然道:“这院中景致,大都是亡妻在时栽植,她颇喜爱在院中打理这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点头赞道:“夫子照看得甚是费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二人行至厅堂,面对面远远坐下,都是思绪万分又不知从何说起,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在不用夫子吩咐,大饼已从灶头提了热水,小圆端了茶具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谢端之为她斟好茶,拿起书信低头说起:“亡妻入我家门时,尚不识字,是我手把手教得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想起成婚五载的夫妻自得、琴瑟和鸣,他话中惆怅愈深:“所以念娘的字迹,我绝不可能认错,确是她手书此信……不知姑娘从何得之?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双手握着杯盏取暖,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家姊闺名确是唤作阿念,”又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:“我就知道,阿姊也在寻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十几年前,家乡遭了水患。我还是个不甚记事的小丫头,与家人失散后,就被人卖作了奴仆。因我做事仔细人又本分,年纪到了主家便开了恩,在前年放还了身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路打听着回了原籍,才发现故居早已沦为汪泽。我也不知该去往何处,便在码头支起了食摊,一为营生,二为打听家人消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在上月,有位客商登岸,路过小女食摊,与我攀谈起来。说是多年前受故人所托,寄送一封家书。可池砚已满目汪泽,故友家人也遍寻不得。好在这位客商是重诺之人,故十多年来,每年行商路过此处,仍会特意寻觅一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此回正是见我容貌肖似念姊,他便疑心我为故人亲友,特意询问。因祖籍旧址、家人姓名统统对得上,这才将书信送予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是这家书时隔多年后才送到,竟还是未能见家姊一面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深深一拜:“是小女冒昧登门打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端之扶起她来,坐下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到亡妻字迹时,他内心震动,又不敢轻信。直到见她容貌,与念娘有□□分相似,就已打消了大半疑虑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听她所言,也处处对得上,便不再犹豫地认下这门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家姊在时,也曾言祖籍徽州池砚。她十七八年前来到此处,也是因水患与家人失散,来嵩溪县寻找叔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端之借着低头倒茶,掩住喉中哽咽之音:“可惜她孤身一人寻路,担惊受怕又身无分文,最后竟晕倒在我家门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彼时亡母尚在,收留她在家将养几日,不过一日两餐粗茶淡饭而已,念娘却感恩于心。后亡母身体有恙,她衣不解带地照顾,奉若至亲……守孝期满,她也不嫌弃我家徒四壁身无长物,与我为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也连声附和,虽自己离家时还不大记事,但儿时家姊就给她留下了温柔娴静的印象,侍奉双亲,照顾小辈,都非常尽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温柔娴静?谢端之想,原来念娘在家人面前也是这幅乖巧模样。也许她骨子里的小意淘气,世上只我一人见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想到此,他一时欣喜,一时又更感心酸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一起追忆了一番念娘后,又陷入了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饼与小圆也陷入伤心往事一般,在一旁安静拭泪。

        罗娘屡次欲言又止,终是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阿姊此信,意在给家人报喜,说是有了身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谢端之回过神来,点头应道:“是犬子憨儿,已经十二岁了,现下正寄读于天宁书院。这几日春假,也在回来的路上了,应是过几日就到家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叹息一句:“念娘,就是生他的时候去了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小小年纪送他去外地读书,一是不想耽误他天资聪颖,二是自己一见到儿子,就无法不想起念娘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此,还是长年不见的好,没有了生嫌隙的机会,父子情才能留存一二。

        罗娘闻言激动起来,眼角泛泪,目露哀求:“照理说,阿姊不在,小女实不该厚颜继续在此叨扰。可,不知能否让我见见外甥再走?毕竟,他也许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谢端之赶忙安慰道:“罗娘刚刚至此,怎就心生去意?可是招待不周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你阿姊是谢家人,莫说住几日等等憨儿,不管住多久,这里总有你的住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招呼大饼小圆过来:“后院西厢的钥匙可有?先去将房屋先收拾出来,帮罗娘安顿下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也不推拒,一边抹泪,一边从善如流地拜谢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孩子飞也似的跑去后面,谢端之不忍见她继续泪水涟涟,赶紧另起话头,带她逛逛屋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家家贫,本就是个一进的小院。直到婚后,因你阿姊操持有度,才开始有些积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是你家姊在时,将家中里外都照料周到,我才能心无旁骛地读书几年,考过乡试中了举,家中开始有了稳定的进项。当时我们就想着扩建屋宅,可惜,念娘未能等到那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念娘走后,我也无意仕途,就回县学做了教谕。念及有教无类,我便又在家中开起小学堂。凡是想认字的,不计家中作何营生,都可来我谢家学堂听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指了指东侧的学堂:“这间原是卧房,改成课堂后,学生晨间可来此温习读书,待我午后从县学回来,再教些识文筹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又指了指西侧更小一些的学堂:“此间原是书房,你阿姊特地腾出来给我读书所用。而今改做女学堂,请了女先生每月旬来上回课,主要教女红之事,也讲讲女训,不过教几个字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果然吃惊:“夫子此处,还有女先生同女学生?”

        官府一直严禁私学,这小学堂能开起来就很是难得,没想到还有女学堂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中艰难,怕是只有谢端之知晓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也不多解释:“罗娘日后有心向学,也可来此听课。大可放心,每旬女学开课前后两日,男子课堂必是闭门避嫌的,连我都会带着大饼出门访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起身,带她穿过厅堂,去后院转转:“这一进都改作学堂后,只能买下后面的邻居屋舍,打通多了后一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穿过厅堂又是一个小小院落,日头已挂在当空,阳光穿过雾气淡淡地从天井洒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处小院不比前厅的开阔,却在院角挖了一口井,还引出一小池活水来,池边堆出一丛假山石。

        池水清浅,水草清晰可见,还有几尾鱼在其中游动。

        院子另一半却被开垦出几垄地,种了些瓜果蔬菜,搭起了架子,只可惜现下冬季无挂果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半假山水池的园景,一半野趣盎然的农物,显得这处小院更有生气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屋和前厅一样分为三间,主厅做了谢夫子的书房,两侧分别是夫子和大郎的卧房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这正屋,便只剩西厢了,好在也分为了两间。原本是一间存放杂物,一间收拾出来给大饼小圆住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他二人在外经历过磋磨,比一般孩童懂事得多,只肯挤在门房里,方便帮夫子看门跑腿。这间屋子便一直空着,如今略一打扫,刚好给罗娘住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饼见二人来到后院,便勤快地去收拾前厅了,小圆也欢快从西厢房里跑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罗娘姊姊你来看,我都收拾干净啦,还给你的窗前摆了花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还未应声,就听谢端之笑道:“什么罗娘姊姊地乱叫,既是你师娘家妹,应该唤罗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娘闻言腹诽:什么姨不姨的,还不如乱叫呢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谢端之见罗娘衣衫单薄,也不便拉她在院中寒暄,催促她进屋歇息,午膳前会让小圆来唤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转身就出府,去寻好友宋瑜青。

        宋瑜青是他乡试路中认识的好友,二人年纪相仿,既是同乡一起赴考,又一起中举,之后还一起回嵩溪为官,早已是至交好友。

        别的不说,光是谢家办学之事,宋兄作为府县训导,就从中斡旋良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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