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 采花贼
游忶心里瞬间拔凉。
不用想他都知道此人修为远在他之上，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甚至比他见过的几位长老都令人骇然。
游忶第一次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，之前谢玄黎说他莽，他还不以为意，毕竟一切尚在可控制范围内。
直到现在他栽了大跟头。
调试护山大阵的难度比普通阵法高出几倍不止，谢玄黎大概也没料到游忶敢这么快过来试探，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。
游忶倒也不是光凭胆大这点就敢过来，他没那么不知天高地厚，有足够的把握，他才决定过来试一试。
游忶要做的也是最简单的步骤，打开内层阵法而已。
这不需要谢玄黎在一旁护着，他自己就能解决。
可惜……
眼前的情况超出他预料的范畴了。
心里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，那人已经闪身来到他面前。
“是个面生的。”白发男子低头打量了游忶几眼，缓声猜测道，“莫非……你就是玄黎新收的弟子？”
事到如今，游忶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。
他该庆幸这人没有对他表现出什么恶意，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朝他动手。
不过游忶也没敢放松警惕，有时候看起来越是平静无波的人，动起手来就越是干净利落，他们的危险程度是不可预估的。
大概是游忶如临大敌的反应太过明显，白发男子勾唇浅浅一笑，身上的疏离感顿时烟消云散，多了几分和蔼亲切。
“不必如此惊慌，我和你师父是交情不错的朋友，不会拿你怎样。”他负手而立，看着眼前的潭水，叹声道，“今日无故来此冒犯，只是想过来看看旧景，排解心中郁境。”
他顿了顿，笑着道：“倒是无意间吓到你了。”
游忶袖中紧握的手微松，白发男子说得坦然自若，不像是编出来的假话，而且他身上有股令人信服的气质，这不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能模仿出来的。
游忶回想他所知晓的那几位谢玄黎熟人，试探着问道：“你是……玄隐门主？”
白衣男子笑着反问道：“我看起来很像小行那么不靠谱吗？”
游忶诚实道：“不像。”
游忶在心中暗暗猜测他的身份，能这么称呼玄隐门主，说明他的辈分更高，难道是玄隐中的某位长老？
“你身上灵力混杂，这点和玄黎倒是相似，难怪他肯为你破例。”白发男子目光落到游忶手中的阵盘上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，“你是阵法师？无妄峰的护山大阵是你打开的？”
若他没记错的话，此阵是上古大阵，一般的阵师是无法调动的。
“不是。”游忶忐忑道，“我只是试着弄了一下，也就会开阵这一步……”
白发男子垂眸注视着他，低叹道：“那也很厉害了，不愧是他看中的人。”
游忶低头看着地面，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了。
好在这时候白发男子也准备离开了，临行前，他思量了一番，对游忶叮嘱道：“今日之事，莫要告诉你师父。”
游忶明面上乖巧地答应下来，实则心里已经开始斟酌如何跟谢玄黎说起这事了。
毕竟一个是师父，一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，他肯定会选择前者。
白发男子大概也猜到了游忶心中所想，不过他并不在意，只是意味不明地低语几句：“毕竟和涤魂溪有关，我怕他会因此忆起当年的事。”
“连我都不能幸免，他再冷情冷性，终究也是会……”
话语逐渐低微，最后那几句游忶还没有听清楚，白发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面前，想追问也无从可寻了。
游忶没有急着赶回去找谢玄黎，他在原地停留了许久，脑子里一直萦绕着白衣男子最后说的话。
倒不是游忶轻易地被白发男子几句话动摇，只是在更久之前，那日无妄峰独桥上，他就隐隐察觉到师父的反常了。
反正这人看着没什么恶意，暂时隐去这段经历应该也没什么影响，日后若是在别处碰上他，再告知师父也不迟。
游忶心中有了断绝，转身往山上走。
走到一半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，雪衣曾跟他说过，无妄峰除了玄真七卫时常来访，还有一位不受待见的……小偷。
难道指的就是这名白发男子？
游忶实在是很难将他与小偷扯上联系，这样一个出尘之人，怎么说也应该是衍天宗哪位避世的尊者长老。
游忶心里正纳闷着，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争吵声。
这种动静在无妄峰实属罕见，游忶转头走向那边，辨出了其中一人的声音是雪衣。
远远看到游忶朝这边走来，雪衣止住骂声，委委屈屈地跑到他身边：“游师兄，这里有个采花贼，快去禀告门主！”
游忶懵了一下。
采花贼？
无妄峰哪有什么花可采，都是清一色的男人，难不成是有哪个嫌命长的看上他师父的美色了？
游忶思绪歪了一圈，才猛然反应过来，意识到雪衣口中的花可能是指山中的雪涟花，并非他想象中的“花”。
这时，一个年纪莫约十三、四岁的蓝袍男孩从树上冒出来，愤愤地喊道：“你这小童也忒小气了，你们无妄峰这么多雪涟花，老夫采一点回去煮酒怎么了？又不是白采，老夫可不会赖账。”
“哼，采一点？”雪衣双手叉腰，怒道，“我看你是想把整座山都采秃了。”
游忶嘴角抽了抽，总算明白为何他一路走上来，在两边看到那么多残枝败柳了，敢情是有个辣手摧花的人在折腾呢。
看来小偷指的就是这位了。
雪衣很喜欢雪涟花，平时没事做的时候就给它们施肥剪枝，山中的雪涟花长势如此喜人，全是他一人的功劳，他怎能容忍别人这样对待他含幸茹苦护着的花儿。
“哪有那么夸张。”蓝袍男孩坐在枝头上，翘起了二郎腿，嘟着嘴满不在乎道，“这么多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，平白落成了泥，还不如拿去给我泡酒，你们无妄峰独有的雪涟花可是一顶一的酿酒佳料。”
雪衣恨得牙痒痒，拉过游忶道：“师兄别信他的鬼话，你快去把门主叫过来，我拖住他。”
蓝袍男孩注意到游忶，先是眯眼远远地打量了一下，随后从树上跳下来，在游忶身边转了一圈，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道：“小娃娃，你就是谢玄黎新收的徒弟？”
“嗯？”游忶怀疑自己听错了，他看着头顶恰好高到他肩膀处的男孩，眼中缓缓浮现出疑惑。
看游忶这副反应，侞肜知道他大概不认得自己，于是开口道：“在下侞肜，丹堂现任堂主，丹堂知道不？”
说罢，他又低头自言自语起来，语气里满是埋怨：“谢玄黎这个臭小子，居然没跟你介绍过我，还好意思叫我过来给你炼药，太不是人了。”
游忶：“……”
很好，连他师父都成臭小子了，也不知道眼前的男孩是活了多久的老怪物。
“你真的是丹堂堂主？”游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，“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小？”
“别看他长着一副小孩样，其实已经是个几百岁的老头子了。”雪衣在一旁鄙视地说道。
这话好像触碰到了侞肜的伤心之处，他圆嫩的脸蛋肉眼可见的忧愁起来。
侞肜含糊地说道：“我确实是丹堂堂主，至于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，那就说来话长了……”
“这有什么好话长的，不就是因为某人嗜酒成性，烂醉后炼错丹药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。”谢玄黎淡然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，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侞肜试图隐瞒的事实，
侞肜听了这话，如同炸毛一般飞快弹起来：“臭小子，你怎么说话的，我我……我不要面子的吗？”
谢玄黎微笑道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。”
游忶在旁边听得嘴角直抽，他还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，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，不过仔细想想，侞堂主都能被雪衣追着骂小偷，会干出这样的事……似乎也挺正常的。
“你再肆无忌惮地揭我老底，我就不给你炼药了。”侞肜气呼呼地别过脸，打算彻底无视谢玄黎的请求。
谢玄黎不吃他这一套，嗤笑道：“虽然你现在换了一副面孔，但你之前猥琐的样子已经深入人心了，一大把年纪的人，学什么小孩闹脾气，也不嫌丢人。”
旋即，谢玄黎又转身对游忶细心解释道：“你别看他装委屈就可怜他，他是个倚老卖老的惯犯了，平日素爱得寸进尺，要是以后他敢诓骗你，就来跟师父说，我替你收拾他。”
“……我想侞堂主大概不会。”当着侞肜的面，游忶还是给足了他面子，只是想到他刚才的表现，游忶又觉得谢玄黎的话有几分道理。
“我哪有闹脾气。”侞肜一副吃瘪样，谢玄黎还是一如既往嘴毒心狠，简直不懂尊老爱幼，他忍不住吐槽道，“还是小徒弟可爱，比你有礼貌多了。”
谢玄黎但笑不语，心想游忶的本性大概和他不相上下，可不是侞肜说的那样。
只是游忶不大主动与他人交谈，说的也是一些客套话，在外人面前反倒显得礼数周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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