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恚阴
随着凳子倒地的声音响起，女鬼的歌声也戛然而止。
宁游：“她过来了。”
卫北腿还有点麻，硬撑着爬了起来。
起身抬头一看，眼前的景致一变，宁游再一次消失在他眼前。
……
卫北朝窗外张望，没看到女鬼的身影。房间还是之前那一个，陈设一样没少，只是墙上没有贴着书页，环境也变得干净整洁。
院子里响起鬼新娘，也就是曹静芬的呜咽声，还有用木棍掘土的声音。
卫北心想难道是曹静芬在埋葬她的两个女儿？
“你倒是动作快一点，老爷吩咐我带去乱葬岗扔掉的，要是被人发现我麻烦可就大了。”一个粗声粗气的老妇人的声音，像是这宅子的下人：“要不你先把镯子给我，我出去帮你看着。”
卫北心下了然，封建社会夭折的婴孩都是不能入族谱的，而对女性婴孩要求更苛刻，连祖坟也不能进，都是用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了事。
曹静芬不忍女儿曝尸荒野，买通负责弃尸的婆子偷偷带到自己的院子安葬。
婆子大约是拿到自己想要的报酬，脚步声逐渐远去，院子里还剩曹静芬一边哭泣一边刨土的声音。
卫北环顾了一圈四周，确定女鬼没有埋伏在他附近，继续听着院子内的动静。
曹静芬擦拭着眼泪一边用棍子挖着泥土一边喃喃自语：“女有四行，一曰妇德，二曰妇言，三曰妇容，四曰妇功……”
他听了一段，怎么这么耳熟？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，原来曹静芬念的这一段是《女诫》第四部分。
划动手机查看，赫然发现之前这个房间墙上贴的书页，全是出自《女诫》。
《女诫》的作者栏上写着：班昭。而班昭丈夫那一栏显示：曹寿。
班昭、曹寿。这不是这宅子祠堂牌位上写的显祖？所以这宅子里住的是班昭后人？或者说，整个村子都是，只是有一部分是旁支。
所以整个村子都把女诫当成家训，女子地位极其低下。
卫北眉头紧锁地快速阅览了一遍女诫，看到第一部分所写的，再联想到曹静芬女儿墓碑上的生辰，他对两个女孩的死因有了新的猜测。
他这边蹲在窗下看得聚精会神，却没注意到院子里的曹静芬已经埋葬完女儿的尸体。
卫北还刷着手机，一滴艳红的鲜血滴落在手机屏幕上，吓得他一哆嗦。
视线一挪只见一双小巧的绣花鞋刚好就站在他面前。
我就知道！
女鬼一言不发就站着，卫北找了找角度，猛地发力抱住女鬼的腰往身后一个抱摔，女鬼顺着大开的窗户直接被扔了出去。
那边卫北一边解谜一边勇斗女鬼，而这边宁游却在宅子外的一处山洞里和一名男人对峙着。
宁游发现卫北再次消失就开始四处寻找九凤，终于在假山后找到九凤躲藏的身影。
九凤被他发现后立马收手逃窜，宁游紧跟其后，在一处山洞里截住无路可逃的九凤。
九凤看到眼前的死路，冷静地转过身面对宁游。
山洞里没有光线，宁游只能大概看到九凤身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，短发简单干练，看不清面容。
被堵的九凤却没有丝毫愠怒，转身语气淡淡地说：“真是抱歉，记错路了。”
宁游警惕地看着他问：“你的目的是什么？”
九凤施施然地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，不像穷途末路的凶徒，更像一个想与宁游闲谈叙话旧友：“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的目的是你。”
宁游厌恶地抿起嘴唇，他不喜欢九凤这一副自以为和他很相熟的样子，偏他还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。
九凤对宁游的厌恶没什么表示，耸了耸肩道：“你不去帮他，他会死在曹静芬手里。”
宁游：“我相信他。”
“我也相信曹静芬的能力，听说过恚阴么。”（恚读会）
闻言宁游瞳孔猛地紧缩，面上不显，但绷紧了拳头。
“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恚阴，悲恨累积到最顶峰的时候死去，死后再把魂禁锢起来用百鬼阴气淬炼。削骨的冰冷，切肤的炙热，剜心的疼痛，她在这样的地狱里熬了十几年，她真的很厉害。”九凤语调非常平淡，说他像个人不如说更像一个机器。
突然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号在宅子上空炸开，那叫声中充满怨毒、悲愤、仇恨。
宁游心神一乱。
九凤眯起眼睛感叹一声：“嗯~关心的情感很丰沛，果然你就是最好的容器。”
“你究竟有什么目的。”宁游压下心中情绪。
“反正那边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，我给你说点故事。”九凤说着示意宁游坐下。
宁游眼神冰冷地后撤两步，他没有短时间内制服九凤还能赶回去救卫北的把握。
九凤看到他后退的动作歪了歪头疑惑道：“他比真相更重要？”
宁游没答，撤出九凤的攻击范围后利落地转身朝来路跑去。
山洞中，九凤隐匿在黑暗里满足地叹息：“你舍不得用他的命冒险，这样纯粹真挚的情感，我也很想感受。”
……
女鬼被卫北摔出窗后可能是习惯了，从容不迫地爬起来和翻窗而出的卫北打了个照面。
卫北能打到鬼心中有了底气，没有拔腿就跑，毕竟心里还有疑惑，与女鬼拉开一段距离作防守姿势。不敢和女鬼对视只好盯着女鬼的裙摆问：“卑弱第一。古者生女三日，卧之床下……明其卑弱，主下人也。你女儿是被活活冻死的？”
女鬼听完不怒反笑：“呵呵~她们生下来就体弱，寒冬腊月裹了襁褓就放在床下。第二天我去抱的时候，她们连哭声都没有了。”
这事卫北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残忍，曹静芬作为母亲说出这段话却没有任何喜怒哀乐，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。
“为什么屠村？”难道是因为她的死不止和这一家人有关，而是整个村子都有参与？
女鬼冷笑一声，抬起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朝卫北攻来。
卫北翻滚避过，继续问：“他们折磨你？”
女鬼眼神变得更加怨毒，动作加快。
卫北闪避不及，左肩瞬间多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痕。
女鬼收回手，舔舐着指甲上卫北的血液，像是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一样餍足。
卫北只觉左肩一片火辣辣地疼，低头看了眼伤口，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万幸没伤到骨头所以还不算严重，抬手按压避免血液流失过多影响体能。
他继续问：“他们杀了你？”曹静芬进门后忍气吞声，连女儿被活活冻死都可以打落牙齿和血吞，是什么样的绝境才把她逼迫至此？
这一番话仿佛勾起女鬼的回忆，她神色一滞，停下舔舐的动作。
“他们对你做过什么？或者说，他们在杀你之前对你做过什么？”卫北见自己的方向没错，继续问。
女鬼静止了好几分钟，突然仰天悲鸣，不知怎的刮起一股强烈的阴风，只见她周身气流涌动，衣袂翻飞，仿佛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力量涌入她体内。
周围的枯枝残叶被风卷起形成一道风墙将女鬼围在其中，卫北被扬起的风沙吹得眯起眼睛。
过去好几分钟卫北才听到风声停息，他睁眼再向女鬼看去。
只见女鬼原本苍白的皮肤变得青紫，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液脉络在青紫皮肤下蠕动，红色的衣裙不停地往外渗血，乌黑杂乱的长发随风起舞，黑洞的眼眶现出赤红血目，模样十分骇人。
天上悬挂的皎月变得殷红，连缠绕着圆月的云彩也在顷刻间染上血色。
她的眼神极度怨恨，语气杀意冷冽，面目狰狞地说：“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们呢？！”
卫北反躬自责，我这是踩到你尾巴了吗？怎么说炸就炸啊！姐姐我错了！您不满意哪句话我撤回重说好吗？
女鬼狠厉地朝卫北抓去，每一击都有不死不休的架势，速度极快，卫北一点躲避的时间都没有。
前一秒女鬼还距离他很远，下一秒利爪已至眼前，卫北只得抬起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架住女鬼的爪子。
长长的指甲削铁如泥，瞬间没入卫北的皮肉里，将卫北的小臂扎了个对穿。
卫北一疼，阻挡的力气一松，女鬼的指甲穿过小臂刺入卫北的锁骨处。
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肩颈处袭来，他差点疼晕过去，脑子却神游天外地开始想自己要是被女鬼撕得到处都是，那宁游来收尸的时候还挺麻烦的。
女鬼瞪着猩红的双眼，迅速抽回双手，没有片刻停歇再一次朝卫北攻去，这一次的目标是卫北的心脏。
卫北双臂沉重得抬不起来，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抬脚一记正蹬腿直踹女鬼心窝，女鬼哀嚎一声被踹出去几米远，而他则被反作用力往后跌靠在墙上。
女鬼很快重新调整攻势，张牙舞爪地再次冲了过来。
卫北感觉到汗水从额间滑下，顺着脸流进嘴里，有一点点咸……视线有点模糊，连天上的血月都变成了两个，一个有点像宁游……另一个，嗯，也想宁游……
宁游从房顶跳下的时候正好见到卫北遍体鳞伤、毫无生气地靠坐在墙边，而女鬼正狞恶地将手朝卫北的心口袭去。
宁游现在的位置离女鬼还有一段距离，根本来不及拦下，眼看女鬼的利爪就要没入卫北的胸腔。
那一刻他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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