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探问
休整了半日，用过晚饭，外面的小雨也停了，李穆从客栈出来，沿着水雾氤氲的石板路散步，权当是消食。
许是刚下过雨，街上没有几个人，她边问路边走，打算往办珍珠集会的广场去。
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，便到了集会入口。说是入口，其实也只是立着个木头牌坊罢了，过了牌坊后有一大片青石铺就的空地，周边用几十面商会旗帜圈起来了一大块地方，零散的商贩便在这块地界儿里摆摊。
因着集会还没正式开始，如今广场上的商贩不多，只摆了三五条商道出来，又刚下过雨，许多摊位直接拿雨布蒙着，只剩寥寥几家还点着灯笼盘货。
李穆在亮灯的小摊上溜达了一圈，有的摊贩摆了小桌，有的直接在地上铺了皮毡当作摊位，卖的都是些钗环首饰、珍珠玉器之类的，她兴致不大，扫两眼就去逛下个摊位。
隔着几个摊位前站着个男人，正是白日里同李穆打了个照面的渔夫，这人是她的属下，秦午。
李穆慢腾腾挪过去，站得有些距离，压低声音问道：“如何？”
秦午也不回头，状似在端详手中的小瓷瓶，也轻声回她：“让小子们跑了两个来回，跟那边知会过了，可范先生说过的象征对方身份的信物…他们不肯让我们验……”
李穆左右看看，小摊的老板正坐在后边理货，周边也没什么人，才接着说道：“信物可以不验，但货是一定要验的。让他们藏好，接着打探对方虚实才是要紧事，若有变故，也好早点复命。”
秦午放下摩挲了半天的小瓷瓶，正要隐去。
李穆又轻声叫住他：“秦午！你向下面人嘱咐，如若被对方发现马脚，不要报珮郡或者范先生的名号，就说……”
秦午见她迟疑，稍稍凑近了些。
“就说……你们是从临波城来的……”
见秦午神色不解，李穆道：“赶巧连泽的六殿下也来许巷了……若当真有意外，此处毕竟是连泽疆土，你们说是六殿下的亲信，兴许对方还会投鼠忌器。”
秦午点头离去。
李穆心中却在盘算，她此次来许巷，是范先生授意，事成还是不成，她只用禀报给范先生即可，但君上那里，她总归还是要准备好说辞的。还有要与她做生意的卖家，既然不肯验信物，吃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，范先生之前与对方约定在珍珠集会最后一天交易，如果在交易之前，一直都无法证实彼此的身份，那届时要如何进行下去？李穆叹气，随机应变吧。
她心里想着事，不知不觉穿过了广场上的零散摊贩，走到了一座小楼前，门口有几名仆役打扮的青年人看守，见李穆一名女子独行而来，其中一名守门人上前道：“姑娘，商会的场子后天才开，现在不能进的。”
李穆抬头打量眼前的建筑，三层高，每层都拉了红绸挂了琉璃灯，大门正中央还挂着块紫檀木牌匾，拿朱砂沾了金箔题字，上书“奇珍共赏”，看得出来还是下了点功夫布置的。
李穆亲切一笑：“这位大哥，我是头一回来参加珍珠集会，这儿就是赏宝的楼阁吗？”
那守门人见她笑的和煦，说话也客气，与其他守门人交换了下眼神，又向李穆道：“是了，后天在这楼里办义卖，午正开始，申正结束，连续三天，都是这个时间。”
李穆作恍然大悟状，脸上的笑意更甚，指着小楼后面的几栋楼阁又问：“那后面呢，又是什么地方啊？”
“是来做客的贵人们休息的地方。”
李穆点点头：“大哥，我能进去看看吗？”
守门人面露难色：“姑娘，后面有官府的府兵看守，住的都是贵客，不太方便。”
“啊……”李穆一脸失望，“爹爹非要说这么大的集会，有好多好多人来玩呢，可我看客栈里人也没那么多啊，我还当大家都住在哪里呢……没想到这里还有更好的住处……”
李穆这话说得忸怩，守门人还以为她是哪家商贾家的小姐，嫌弃自己下榻的地方不如这里气派，闹起性子来了，几人对视笑了几声。
李穆还不死心，指着那块“奇珍共赏”的牌匾：“那我能进这个楼里看看吗？”
“这……”
“大哥，我头一回来，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样子，说不定还能找个好位子呢！”
几人又是一阵哄笑，李穆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帛封皮的文书递过去：“大哥，这是我的请柬，昌峰，雁城，肖青青。”
守门人笑着接过请柬验看，这姑娘有些娇气又没太见过世面，但模样好看，嘴又甜，他倒不好意思拒绝了，检查了半天，文书上盖的正是家主的印鉴，将请柬递回给李穆：“肖姑娘，主楼我可以带你逛逛，请随我来吧。”
他同余下的几人使了个眼色，让他们在门口守着，自己领着李穆从侧门进去，边走边道：“肖姑娘，虽说家主没定过规矩，但到时候除了排面大的几位大人早安排好了位子，其他位置都是任客人们随意坐的，先到先得，没法占位子的。”他这话很有些揶揄的意味，果不其然身后的其他守门人都低声笑了起来。
李穆仿若没听见，一脸兴奋跟着他进了门。
待入了大厅，里面挂了许多灯，室内倒也不暗。三层楼阁，楼层不高，二层和三层都做成了雅座，加了轻纱遮挡，想来是给一些显贵准备的，一楼大厅地方也十分宽敞，正中央搭了一座方形高台，砌了一圈玉石栏杆，还引了一圈清水环着这方台子，做的十分雅致，想来这台子应该是展示宝物的，绕着这方展台，大厅中交错摆了二三十张圆桌，仔细一算，楼上楼下都坐满也不过百十来号人，李穆心里有底了。
她东瞧瞧西看看，状似对什么都新奇，守门人也没生疑，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娇小姐，也算尽心领着她转了一圈。
正逛到三楼，李穆又问：“咦，大哥，我怎么看，都没有其他人过来这里参观啊？”
守门人笑她：“不止今天没有，往年也没有来提前参观的。今年也就姑娘你一个，好在家主也没说客人不可以提前来看会场的，我们家主办了好几轮义卖了，有些贵客每年都来，怕是也不稀罕来看场地了，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李穆被他说的不好意思，羞怯一笑：“我是听人说，许巷的集会热闹的时候，人山人海接踵摩肩，怪吓人的，我就想着还是先来看看，要真的人挤人，到时候我便不来了……”
见她脸色微红，守门人也不好再笑话她了，开口宽慰：“每年家主的帖子递出去，虽然广邀贵客，但恰能有空过来的客人不过十之一二，外面广场上倒是人多一些，但楼里不会拥挤，姑娘放心吧。况且能应邀来楼内参与义卖竞拍的客人，非富即贵，都是体面的氏族大家，肯定不会人挤人的。”
谈话间他们逛完三层楼，守门人又领着她下楼出门去了，李穆又朝他们道了一番谢才离去。
从露天集市入口处出来，李穆瞧见有官差在集市的四周巡逻，远处好像还有一队士兵站岗。来的时候并未瞧见，李穆心想，许是只站夜间的岗……
她晃晃悠悠回到客栈，找小二要了一把檀香，点上香，将整个人摊在床上，闭着眼睛整理思绪。
待到周遭万籁俱寂，李穆慢悠悠睁开眼，换了身黛色劲装，悄悄推开窗，翻身出去。
用晚饭的时候小二同李穆闲聊，说过许巷的更夫不报子丑，也就是子时跟丑时不必担心有打更声扰人清梦，是以此刻，街巷空无一人，李穆站在房顶，一轮皎皎明月照在屋蓬瓦舍上，晚间才下过雨的许巷，被月光和水气蒙上一层纱，泛着珍珠一样的幽幽光泽，柔美又寂静。李穆轻轻吸气，不再感慨，借力翻身上了隔壁民居的屋墙，她身形灵巧，动作敏捷，踩在瓦片上几乎没有声响，七拐八绕下，李穆走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，小巷尽头，一身叫花子装束的秦午正歪在地上，仿佛睡着了。
李穆刚一靠近，地上的秦午便弹坐起来，看清来人长相，他才松弛下来：“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
李穆单膝蹲下，看看四周，轻声问：“派人查的商会会长杨培之的别院，进展如何？”
秦午愣了一下，从腰侧掏出来一方纸递给她：“这是小子们画的，杨培之的别院布局。”
李穆一边展开纸张观摩，一边轻声道：“今日我去看了义卖的会场，集市周边有官差和士兵夜巡，或许等集会开始，白日也会有巡城兵。许巷再往西就是无终城，有连泽的军队驻扎，领兵的是云麾将军谭宋，若真是许巷有骚乱，无终城几乎立时便可知道，到时候怕是难以脱身。”
秦午思忖半天，答：“我会让小子们少去会场附近晃荡。”
李穆颔首，指着手中图纸问道：“没打听出来赵家人住在别院的哪个院子吗？”
秦午挠挠头：“本以为这别院只用来招待赵家人的，不过近几日也有别人住了进去，找掮客问过话，这别院有六处院落，年前改造过一次，现在只有五处了，不知道这五处院落是不是都会有人住，但近几日杨培之一直都是歇在自己家的，没去别院。我们也怕打草惊蛇，买通的都是外围的粗使洒扫，也不敢打听得太明显，是以如今也不确定赵家人住在哪出，其他入住的人又是何方神圣……”
李穆想了想，说：“我瞧着会场的三楼雅座上，挂了赵家的名牌，如果赵家歇在杨培之的别院，那么其他二楼三楼的贵客，肯定有一些也要在会长的别院落脚，他堂堂会长，总不能厚此薄彼，一碗水端不平。”
秦午闻言点头。
“那别院的守卫如何？”
秦午答：“我们探到，主人家在每个院子都安排了十名护院，但不知客人们自己带了多少护卫防身。”
李穆将图纸递还给他：“让你的手下藏好，明日若探不出消息，夜里我亲自去一趟别院。”
秦午愣住，看她神色坚定，又不得不点头：”好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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