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看望
心脏在那一刻停止跳动。
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问句，李青颜却不知道为什么，感觉心尖有一股电流窜过。
酥酥麻麻，连指尖都忍不住蜷缩。
“我在想”李青颜莫名觉得脸红，别开目光嘀咕了半天，也没说下去。
她突然站起身，似乎想把自己从眼前莫名有些稀薄的空气里拉出来，她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，努力让语气变得随意：“你怎么回来了，不是明天上午的飞机么？”
程之阳眸光微闪，“你怎么知道我明天上午的飞机？”
“我刚问张秘书的。”
程之阳觉得惊奇，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其实掺杂着一丝惊喜，“你关心这个？”
关心，我太关心了。
顾欢能不能下岗再就业，全仗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。
一下子想到正事的李青颜笑容变得谄媚，可又觉得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，不然显得目的性太强。
“那个很热吧？”
李青颜看到程之阳额间沁出的细小汗珠，殷勤地拉着他坐在凉亭凳子上，自己则在一旁弯腰，用手扇着风，“要不我送您回房间吹空调？”
程之阳：“？”
李青颜又想到什么，右手继续给他扇着风，左手拿出手机，似乎在打字，“让吧台准备点果盘冰饮，一会儿我去给你拿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“放心吧，帐算我的。”
程之阳：“”
女孩儿的头始终没抬起来，但是因为离得太近，程之阳还是能看到她清凌凌的大眼睛里，闪着喜悦的亮光。
她的皮肤白皙娇嫩，真的是吹弹可破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。
出差了一个星期，程之阳第一次觉得时间漫长。
他看到李青颜剪短的头发有些长长了，可能因为天热，在脑袋后面勉强扎成一个小揪揪。
额前有几缕黑发飘了下来，总感觉会戳到她的眼睛。
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眼前这融洽氛围的感染，程之阳动作比脑袋快。
他用手指轻轻将她把头发捋至耳后，微凉的指尖划过温热的脸颊，像过电一般战栗。
大概也就一秒钟的时间，他收回手，手指却在腿侧不自觉地攥紧。
“头发。”
面对茫然看向他的女孩儿，他避开目光，淡淡道。
“啊？哦。”
女孩儿似乎才回过神来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本来是用小夹子夹的，之前洗完澡都忘记夹了。”
程之阳心头一愣。
记忆中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跟自己说过话，最平常的语气，分享最日常的琐事。
他又抬眼看过去，目光停在女孩儿翘起的唇角。
似乎有蜜在心脏上涂抹，男人的唇角也跟着翘起，声音都变得柔，“看到我这么开心？”
这语气莫名带着几分宠溺，李青颜乍一听去，竟有几分异样。
但是内心还惦记着事，她也没想那么多。
“开心啊。”她随口答道，然后狗腿般地踮起脚，用手努力挡在他的额前，“您要不回房间吧，这么帅气的脸可不能被晒到。”
程之阳：“”
他看着李青颜，目光带着狐疑。
半晌，他忽然弯了下唇角，“说吧，有什么事求我？”
他的语气平淡，听不出来他的意思，是想帮还是不想帮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？”李青颜眨巴眨巴眼睛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，“我表现得这么明显？”
“呵，就你脑袋里那点小心思，”程之阳冷笑了下，“突然这么殷勤，连‘您’都出来了，不是有事求我，难道还真是因为我长得帅？”
李青颜被噎了下，想想还真是这样。
她讪讪地笑了下，一边抬起右手，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极小的距离，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，“那个是想找你帮个小忙。”
程之阳直接就被气笑了，一副“就知道是这样”的表情。
李青颜咽了咽口水，小心翼翼道，“那个明天不是有媒体会么，我想——”
刚说到关键的地方，程之阳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。
是微信视频的声音。
两个人同时一愣。
还是李青颜先回过神，做了一个“你先接”的手势。
算了，也不差这一会儿。
只要别是催债的，影响你心情就行。
以程之阳的财力，当然不可能欠别人钱。
奶奶在视频窗口一下子看到夫妻两个人，微微一愣，然后笑开了花。
“之阳，你不是在r市开会的么？”
“奶奶，我中午直接回来了，晚宴不参加了。”
“哦，我知道了，”奶奶一脸揶揄的笑，“是想媳妇了吧。”
程之阳没说话，耳尖有些微微的红。
奶奶见状，笑得更开心了，“这样好啊，夫妻俩就要感情好。”
李青颜心里压根没当真，但也配合着笑。
奶奶突然看她，问道：“欸，小婉怎么样了？出院了么？”
“哦，挺好的，已经回家了。”李青颜赶紧答道。
“之阳，没事多去看看，送些名贵的补品，不要让小婉的婆家觉得我们没有礼数。”奶奶又看向程之阳。
程之阳愣了一下，“好。”
奶奶从他的脸色里看出些端倪，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，“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去看过吧？”
“嗯，那个”程之阳说，“出院的时候,正好赶上峰会——”
“再大的事，也比不上小婉生孩子啊。”奶奶情绪很激烈，直接打断程之阳的话，“这么大的事，你都不去，让青颜回去怎么做人，让小婉在婆家怎么抬头？”
停顿了两秒，奶奶的语气很是坚决，“你现在去，马上就去，晚上我等你消息。”
像是怕耽误他们去看望青婉，奶奶说完毫不留念地挂断了视频。
李青颜和程之阳面面相觑。
过了许久，程之阳开口：“去看你姐姐吧。”
“不用，奶奶可能也就随便说说。”
李青颜并不想程之阳去。
他平时对自己冷冰冰的，她其实无所谓。但是给姐姐看到了，又要伤心了。
“还是去一下吧，确实很失礼，是我前面没想周到。”程之阳的声音很诚恳。
李青颜：“”
“那我问下我姐吧，不知道她这会儿放不方便。”李青颜拿起手机，“她有时候睡得早。”
通话铃声响起的时候，李青颜心情还很平静。她觉得姐姐跟他完全不熟，一定也不想让他去。
可没想到，电话里，姐姐只是愣了一下，便爽快地答应了。
还告诉她，正好周竣的妈妈和弟弟都不在家。
电话挂断后，李青颜一直处于呆愣状态，直到程之阳问她，“怎么说？”
她才又呆愣愣地点点头，“可以去，走吧。”
李青颜不知道，如果是以前，李青婉确实会婉拒程之阳的看望。
可上次听妹妹说，程之阳在追她，两人相处得不错。
李青婉直觉是不信的。
她害怕程之阳是不是在监视妹妹，为难妹妹。
而妹妹怕她担心，所以不说。
于是她想亲眼看看，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-
李青婉住的小区是老旧小区，汽车开不进去，程之阳便和李青颜在大门下车，让司机找地方停车。
程之阳坚持提着一大包在星北餐厅打包的菜肴，让李青颜甩着膀子在旁边带路。
李青颜有些过意不去，再加上本身有事相求，并主动提出要提袋子。
程之阳说袋子重，又有些烫，不用她操心。
李青颜想，可能有钱人不愿意被人看着自己是空着手去别人家的吧，便不再坚持。
顺着昏黄的路灯一路向前，两人停在了姐姐那栋楼下。
“在最高层，7楼，没有电梯。”李青颜撇头看向程之阳。
她以为程之阳会皱眉，会不耐，谁知道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。
“那个”
程之阳正要上楼，前面的李青颜突然转过身，小声道：“就是我姐小时候跟你奶奶感情很好，也一直很担心我。所以我没和她说咱俩演戏骗人的事，怕她担心。”
说到这里，李青颜面露犹豫，有些羞赧地乜了程之阳一眼，继续说：“所以我和她说，你在追我。我要是哪天想走了，你随时放我走。”
李青颜顿了下，语气里带着央求，“到时候配合一下哦。”
“我哪天想走了，你随时放我走。”
这句话像炸药一样在程之阳脑中炸开。心都跟着一疼，像被锋利的刀划过，无声地留着鲜血。
暮色暗沉，暗不过程之阳的眼睛。
他沉沉地看着李青颜，没有说话。
李青颜以为自己说他在追她，让他觉得不高兴，便解释道：“哎呀，这不是权宜之计么，下次你跟奶奶说，是我先追你的，我保证也没有二话。”
空气里没有风，显得燥热，程之阳攥紧手中的保温拎袋。
“我不用你追。”他突然开口，语气里竟有些赌气的意味。
李青颜愣住，就在她抬头想好好观察他的表情时，男人先一步把头扭开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暗的错觉，李青颜忽然就觉得眼前的男人一副可怜兮兮、委屈巴巴的样子，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。
还没缓过神来，这只大狗越过她，自己径直上楼了。
李青颜：“？”
-
楼道里的灯是光秃秃的电灯泡，上到三楼就突然不亮了。
“别怕，看我的”，李青颜很逞能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，连着向上迈了两步，递到程之阳身前乱晃，却发现他的手机照明早已开了。
李青颜：“”
程之阳高傲地、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，然后什么话也没说，转个身自顾自地走了。
把李青颜给气的。
就这种眼睛望到天上的男人，自己刚刚怎么会觉得他可怜？
灯从五楼又开始亮了。
两人一路沉默，敲开了姐姐家的门。
笑笑正在哭闹，姐姐一边抱着她，一边来开门。
李青颜进屋赶紧洗个手，接过笑笑。
“我们的小公主，今天怎么啦？为什么不高兴啊？”
李青颜的嗓音本身就好听，像钢琴家指尖流淌的音符。只不过她平时极少和程之阳说话，每次说起来也会随着情绪刻意变得冷淡。
此刻，她的嗓音像初春和煦的阳光，带着撒娇般地嗔怪，是程之阳从来没听过的小女孩心性。
他不由地向她望去。
灯光下，她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透亮，有几捋碎发垂在额前。
她抱着宝宝，动作轻柔，眼睛里都是温柔的光芒。
程之阳心尖一动。
“程先生喝什么？”李青婉问得很客气，也很疏离。
“不用，谢谢。”程之阳转回头，答道。
小时候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，但他隐约记得这个李青婉，偶尔来过家里。
他那时候不爱与人接触，终日躲在自己的书房，倒是奶奶经常提起这个叫李青婉的孩子，很是喜欢她。
“奶奶一直很挂念你，之前因为工作繁忙，没有及时来看望，抱歉。”程之阳这次主动开口。
李青婉一愣，许是没料到对方会忽然道起歉，听起来还挺真诚。
紧绷的面部线条有些缓和，“没事的，不用挂心上。奶奶还好么？”
“还好，就是去年心脏做了手术，不太能外出。”
“啊？”李青婉脸色一暗，“那一定要好好休养。”
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简单聊起来，虽说没有多热情，但场面好歹不算太尬。
抱着笑笑的李青颜在旁边惊呆了。
她来之前就做好了程之阳全程做哑巴的心理准备，没想到这人飙起演技来像模像样。
你看他文质彬彬、礼貌得体，哪还像原来那副冻死人不偿命的欠揍模样啊。
“对了，你们还没吃吧，我来点外卖。”李青婉满脸歉意，“实在不好意思，我一个人没来及弄。”
“不用，姐姐，”程之阳回身走了几步，拿起桌上的餐袋，“知道你带孩子忙，我和青颜在饭店打包了些饭菜，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，先吃吃看吧。”
李青婉一愣，不知道是没想到他们打包了饭菜来，还是这声极其自然的姐姐，让自己有颇多的不习惯。
旁边的李青颜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更惊。
姐姐都叫上了，还叫得这么自然。
倒是程之阳似乎没觉得什么，他洗了手，又把餐包里盒子拿出来，摆在桌上。
各种菜色，眼花缭乱。
乌鸡汤、排骨汤、鸽子汤
光汤就好几种。
还有各种炒菜，甜点。
“这太多了吧。”李青婉觉得不好意思，“你们来看我，还要带饭菜来。”
“姐，一家人，不用想那么多。”程之阳表情倒是平淡。
一旁的李青颜：“”
这人最近受了什么刺激？
是要跟我争夺奥斯卡演技小金人么？
怀里的笑笑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。
李青颜把她放在婴儿床里，走过来拉开椅子吃饭。
“欸，姐夫呢？”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想问。
“哦，突然有点事。”李青婉表情有些不自然，含糊而过。
李青颜心里一愣，知道姐姐怕自己担心，肯定又有什么事瞒着自己。
而且这事多半跟姐夫那败家弟弟有关。
“这样啊”李青颜没有再问，低头喝了口汤。
餐桌上的气氛莫名变得沉闷。
“哦，对了，姐，我那边的工程今天结束啦！”
李青颜极力想说点开心的事，转开刚刚的话题，“明天开完媒体会就营业了，等笑笑大一些，你们一起去玩。”
“哎呀，我知道，今天中午顾欢来的，一进门就跟我说这事了。”果然李青婉一听这个立即笑容满面，“她还说等你成了建筑大师，一定要专访你。”
听到“顾欢”两个字，李青颜面色一怔。
但下一秒，她就恢复如常。
“没问题。等她成了一代名记，我们就是绝代双骄。”
“少贫嘴。”李青婉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，“从小就跟你说，要、谦、虚！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”，李青颜摸摸脑袋，“过分的谦虚那是骄傲。”
“那也比你盲目的骄傲好。”
李青颜：“我骄傲得不盲目啊，我那是坦荡。”
李青婉轻笑地瞥了妹妹一眼。
桌上的气氛轻松愉悦，是程之阳在饭桌上很少感受到的温馨。
妈妈很早离开家，他和爸爸在一张桌上吃饭，爸爸规定他挺腰直背，不能发出一丁点声音。
他看着姐妹俩自然打趣，忽然有些理解，当初李青颜为什么那么重视与姐姐的相聚了。
比起那些冰冷的文件图纸，这份感情才是温热的，有生命力的。
“欸，姐，我怎么发现你跟我们程总一样啊，尽打击我。”李青颜眼珠在他们俩身上乱转。
李青婉还没说话，程之阳看着他问，“我怎么打击你了？”
“说我骄傲、自大、工作态度不端正”李青颜掰着手指在数，“怎么，当初说的话想赖账啊？”
程之阳一愣，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，“你还挺记仇。”
“我记性好着呢。”李青颜得意地晃晃脑袋，“所以，如果你夸我呢，我也能记得你的好。”
“夸你什么呀？”程之阳上上下下打量了李青颜一番，一脸无辜加困惑，“感觉没什么可夸的。”
“你”李青颜气急败坏，不知道是不是姐姐坐在旁边壮胆，她伸手假装就要打程之阳，“夸我美，夸我仙，夸我聪明啊，这么蠢，怎么追女孩子？”
带着情绪的小拳头像雨点砸向程之阳抬起的胳膊，打了几下后，李青颜突然惊醒。
糟了，演戏演过了，真当人家追我呀。
心里已经叫停，拳头却随着惯性又砸了几下。
就在李青颜以为程之阳要发火的时候，他却突然攥紧她的拳头，眉眼温柔，“我错了，好不好？”
他的嗓音磁沉喑哑，眼里带着星点笑意，“你又美又仙又聪明。”
李青颜的脸倏地红了。
她收回手，顿了顿，然后转过身低下头吃饭，再没说一句话。
本来那几个形容词，就是李青颜随口乱说的。
此刻从程之阳嘴里说出来，明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，却意外听出宠溺的感觉。
李青婉在一边看着他俩这般亲昵地哄闹，也没有说话。
她眉毛微挑，暗自吃惊，颜颜不会说得是真的吧。
程家少爷真的在追她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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